第116集:传承-《雷霆扫黑:光云守护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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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四清晨五点,凌源县城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。天边仅在 horizon 处泛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,像宣纸上晕开的一滴清水,迟迟不肯浸染开去。县公安局三楼的小会议室里,只有讲台上方的一盏白炽灯亮着,暖黄的光线透过磨砂玻璃罩,在桌面上投下一圈规整的光晕,将周遭的黑暗切割得泾渭分明。

    雷杰坐在讲台前的木椅上,背脊挺得笔直。他没穿警服,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袖T恤,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,露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——那是多年前一次抓捕行动中留下的纪念。他面前摊开的不是按流程准备的讲稿,而是一本边角磨损严重的黑色硬皮笔记本。封面的皮质已经失去了光泽,边缘处甚至起了毛边,右下角被硬物磕碰出一个明显的凹陷,显然是被反复摩挲、随身携带的结果。

    笔记本被翻到中间一页,夹着一张有些泛黄模糊的照片。照片的尺寸不大,边缘微微卷曲,是“光云突击队”最后一次全员合影。背景是沙漠的夕阳,橙红色的余晖铺满天空,将十二张年轻的脸映照得格外明亮。他们穿着清一色的迷彩服,有的搭着肩膀,有的比着剪刀手,笑得没心没肺,眼角眉梢都透着未经世事的青涩与意气风发。雷杰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人影,指腹的老茧摩挲着粗糙的相纸,像是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珍宝。照片背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十二个名字,字迹工整有力,只是其中三个名字被人用同样的蓝色圆珠笔打上了方框,笔画厚重,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沉重。

    “小斌,老顾,石头……”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名字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。三年了,每次看到这张照片,仿佛还能听到沙漠里的风声,闻到沙尘的味道,还有兄弟们爽朗的笑声。可如今,笑声已成绝响,只剩下这张褪色的照片,定格着曾经的青春与热血。

    雷杰缓缓翻过页,一直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。那里没有任何文字,只贴着一枚从旧警服上拆下的警号肩章。银色的金属边框已经有些氧化发黑,中间的数字“073521”却依旧清晰可辨——这是周小斌的警号。肩章的背面还残留着些许蓝色的线迹,那是他母亲当初亲手缝在警服上的,拆下来时格外小心,生怕弄坏了这仅存的念想。雷杰伸出手指,轻轻按压着冰凉的金属警号,仿佛还能感受到些许残留的温度,那是属于一个二十三岁年轻生命的温度。

    窗外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口号声,“一二一!一二一!”,声音洪亮,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与力量,打破了清晨的宁静。那是今年新入警的年轻干警们在楼下操场晨练,脚步声、口号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充满活力的韵律。雷杰抬头望向窗外,虽然只能看到灰蒙蒙的玻璃,但仿佛能透过玻璃,看到那些穿着崭新警服的年轻身影,看到他们挺拔的身姿和眼中闪烁的光芒。

    今天,是他给这三十七名青年干警上第一课的日子。桌角放着一份打印好的培训课表,上面用宋体字印着规整的标题:《公安干警的初心与使命》。但雷杰用红笔在标题旁边添了一行小字,字迹遒劲有力,带着几分思索:“当我们谈论使命时,我们在谈论什么?”

    他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笔记本上,指尖在“073521”这串数字上停留了许久。他知道,今天他要讲的,不是课本上那些枯燥的理论,也不是规章制度里的条条框框。他要讲的,是这三个方框背后的故事,是这枚警号承载的重量,是那些用生命换来的教训与传承。

    课堂上的光与影

    上午八点半,小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。三十七张年轻的面孔整齐地排列在台下,最大的二十六岁,刚刚走出大学校园不久;最小的才二十二岁,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。他们都穿着崭新的藏蓝色警服,肩章是崭新的,警号是崭新的,连身上的布料都透着一股新衣服的味道。每个人都坐得笔直,双手放在膝盖上,警服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,领带打得一丝不苟,眼神里混合着对未来的憧憬、初入职场的紧张,还有一丝对未知的不确定。

    会议室的后排,还坐着几位主动来听课的中层干部。县局副局长老王坐在最中间的位置,他穿着笔挺的常服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偶尔会下意识地摩挲一下手腕上的手表——上次在局务会上,他曾对雷杰某些过于激进的执法方式提出过异议,今天来听课,或许是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局长究竟要给新警们灌输什么样的理念。旁边还有刑侦大队的老队长、派出所的所长,他们都是从一线摸爬滚打过来的老警察,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期待。

    雷杰是踩着八点半的铃声走进会议室的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他没有穿庄严的常服,而是换了一套深绿色的作训服。这套作训服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裤腿处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磨损痕迹,袖口还沾着一点洗不掉的泥渍,但却干净整洁,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干练。他手里没有拿任何资料,只抱着那个黑色的硬皮笔记本,步履沉稳地走上讲台。

    这个细节让台下的年轻人们有些意外,不少人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,眼神里带着疑惑。在他们的想象中,县公安局长应该是威严的、不苟言笑的,穿着笔挺的常服,拿着厚厚的讲稿,字斟句酌地传授经验。可眼前的雷杰,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即将带队出任务的教官,而非高高在上的局长。

    “我叫雷杰,现任县公安局长。”他走到讲台中央站定,没有多余的开场白,声音不高,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,清晰地传到会议室的每个角落。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,从左到右,掠过每一张年轻的脸,像是在认真记住他们的模样。“按照培训计划,今天这堂课,本该讲职业道德和法律法规。那些内容,你们在警校已经系统学了四年,书上都印着,条条框框清清楚楚。”他顿了顿,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笔记本,“所以今天,我想讲点书上没有的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他便转身按下了投影仪的开关。白色的幕布上瞬间亮起,第一张幻灯片却不是众人预想中的文字或图表,而是一段只有三十七秒的短视频。画面摇晃得厉害,镜头时而对着地面,时而对着黑暗的夜空,明显是执法记录仪拍摄的原始素材。背景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,还有杂乱的脚步声,像是有人在快速奔跑。突然,“砰!”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,声音尖锐刺耳,在密闭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。紧接着,是一个年轻的嘶吼声,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与绝望:“队长!小斌他——”

    视频戛然而止,幕布重新归于黑暗。

    会议室里一片死寂,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。刚才还带着些许躁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。年轻干警们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,有人攥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;有人抿紧了嘴唇,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;还有几个女干警,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。后排的老王也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,眉头紧紧皱起,眼神变得凝重起来。

    “三年前,凌源城西棚户区,缉毒抓捕行动。”雷杰的声音再次响起,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,没有丝毫波澜,却更让人感到压抑。“牺牲的民警叫周小斌,二十三岁,警校毕业刚满两年,和你们现在差不多大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他是我们局里最年轻的狙击手,枪法精准,脑子灵活,入职第一年就破了三起盗窃案,是个前途无量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他切换了一张幻灯片,幕布上出现了一张周小斌的单人照。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警服,笑容阳光,眼神清澈,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。“开枪的毒贩后来查明是赵天霸团伙的外围成员,叫孙三。当时他怀里揣着的不是毒品,是两万块现金——用报纸包着,准备送给当时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的‘孝敬’。”

    “嘶——”几个年轻干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,脸上露出了愤慨的表情。他们在警校里学过无数关于执法公正、廉洁奉公的理论,却从未想过,这种黑暗的交易竟然真的发生在现实中,甚至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被揭露。

    “小斌牺牲后,他母亲来局里收拾遗物。”雷杰再次切换幻灯片,这次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,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上衣,怀里紧紧抱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警服,警帽放在最上面,帽徽闪闪发光。老妇人的背有些驼,脸上布满了皱纹,眼神空洞而悲伤,却没有掉一滴眼泪,只是死死地抱着那套警服,仿佛那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柱。“她今年六十三岁,老伴走得早,一手把小斌拉扯大,供他读完警校,盼着他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。可她等来的,却是儿子的骨灰盒。”

    雷杰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熟悉他的老王能听出,那平静的背后,藏着怎样汹涌的情绪。“她没有哭,也没有闹,只是拉着我的手,问了我一个问题。”他抬起头,目光缓缓扫过全场,眼神里带着一丝沉重,一丝期许,“她问我:‘雷局长,我儿子死得值不值?’”

    他停顿了下来,会议室里依旧一片寂静,没有人说话。年轻干警们低着头,不敢与他对视,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。值吗?为了两万块钱的贿赂,为了一个罪该万死的毒贩,牺牲一个年轻的生命,真的值得吗?这个问题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,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
    “我当时说:‘阿姨,小斌是为了不让更多孩子失去父亲才牺牲的。’”雷杰关掉了投影仪,会议室里的自然光重新弥漫开来,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复杂的表情。“这是标准答案,也是我的真心话。因为我们都知道,赵天霸团伙贩毒、杀人、欺行霸市,手上沾满了鲜血,如果不把他们绳之以法,还会有更多的家庭家破人亡。”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“但三年后的今天,如果让我重新回答,我会多说一句:‘他的死,逼着我们这些人必须把这片土地打扫干净,必须建立一套不让下一个周小斌白白牺牲的机制。’”

    他打开那个黑色的笔记本,翻到其中一页,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文字和数据。“我给你们讲讲这三年来的事吧。”他的语气不再平静,而是带着一种亲历者的沧桑与坚定,“三年前,我刚调到凌源的时候,这里是什么样子?赵天霸团伙垄断了城西的建材市场,商户们敢怒不敢言,谁要是不按时交‘保护费’,店铺就会被砸,人就会被打。有一次,我亲眼看到他们的人把一个拒绝交保护费的老板打得头破血流,扔在马路边,而周围的人都吓得不敢上前。”

    “那时候,我们的特警队刚组建不久,装备落后,人手不足。第一次抓捕赵天霸的一个手下时,我们五个人面对对方十多个人,手里只有两根警棍和***枪。最后虽然成功抓捕了嫌疑人,但我的一个战友被砍伤了胳膊,缝了十五针。”他卷起左边的袖子,露出一道长长的疤痕,“这就是那次留下的。”

    台下的年轻干警们都瞪大了眼睛,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。他们无法想象,曾经的凌源公安面临着如此艰难的处境。

    “还有我们的线人‘泥鳅’,他是个无业游民,却有着一颗正义的心。”雷杰的声音柔和了一些,“为了给我们传递情报,他每天都要冒着生命危险,混迹在赵天霸的圈子里。有一次,他被怀疑是线人,被关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打了三天三夜,肋骨断了两根,却始终没有透露半个字。直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,他还挣扎着把藏在嘴里的情报交给我们——那是一张写着毒品交易时间和地点的小纸条,被他嚼在舌根底下,已经浸满了鲜血。”

    “老砖厂主郑国栋,你们可能也听说过。”他继续说道,“他的砖厂被赵天霸强行霸占,儿子被打成重伤,花光了所有积蓄也没能治好。他找过很多部门,却都因为赵天霸的关系被推诿搪塞。最后,他找到了我们,双手颤抖着递给我们一沓厚厚的证据,那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收集的赵天霸团伙偷税漏税、非法占地的材料。我至今记得,他的手上布满了老茧和伤痕,那是常年在砖厂劳作留下的,也是被赵天霸的人打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有过迷茫和绝望的时候。”雷杰的目光投向窗外,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的瞬间,“因为追查赵天霸的案子,我得罪了不少人。有人匿名举报我收受贿赂,有人威胁要对我的家人下手。最艰难的时候,我被诬告停职,每天只能待在家里,看着窗外的河水发呆。那时候我想过,是不是真的不该这么执着?是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日子就能好过一些?”

    他收回目光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。“但我想到了小斌,想到了泥鳅,想到了郑国栋,想到了那些被赵天霸团伙欺负得走投无路的老百姓。我就告诉自己,不能放弃。如果连我们这些警察都退缩了,那这些老百姓还有什么希望?”

    雷杰走到会议室一侧的白板前,拿起一支白色的粉笔,在上面写下了两个醒目的词:“雷霆扫黑”与“常态光明”。粉笔灰簌簌落下,落在他的作训服上,像是一层薄薄的霜。“前者我们做到了。”他指着“雷霆扫黑”四个字,语气带着一丝欣慰,“经过三年的努力,我们成功打掉了赵天霸犯罪集团,抓获犯罪嫌疑人一百三十多人,破获各类刑事案件两百多起,追回赃款赃物价值五千多万元。凌源的天,终于晴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后者,才是真正的难题。”他又指向“常态光明”,语气变得严肃起来,“扫黑就像一场大手术,我们用尽全力切掉了赵天霸这个大肿瘤,过程很艰难,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。但手术结束了,不代表一切就结束了。术后恢复、防止复发、让肌体健康生长——这需要更精细的护理,更持久的耐心,更完善的机制。”他转过身,目光再次扫过台下的年轻干警们,“而这一切,都需要你们这一代人接过接力棒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是幸运的,一入警就赶上了凌源最清明的时期,不用面对我们当年那样的黑暗与绝望。”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羡慕,也带着一丝期许,“但你们身上的责任,一点也不比我们轻。因为维护这份清明,比创造它更难。你们要做的,不仅仅是打击犯罪,更要建立起一套让犯罪无处遁形的机制,要让老百姓相信,正义不会缺席,公平永远存在。”

    尖锐的提问与沉默的答案

    互动环节开始后,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活跃了不少。压抑了一上午的年轻干警们像是打开了话匣子,纷纷举手提问。

    “雷局,我想问问,面对持刀歹徒的时候,我们该如何保护自己?”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干警站起来问道,他是从体育学院特招进来的,身手不错,但缺乏实战经验。

    雷杰耐心地回答:“首先要记住,保护自己是为了更好地打击犯罪,不要盲目冲动。遇到持刀歹徒,先保持安全距离,观察他的情绪和动作,寻找周围可以利用的掩体,同时及时呼叫支援。不到万不得已,不要轻易与歹徒正面冲突。”

    “雷局,我们以后在基层派出所工作,会遇到很多家长里短的小事,比如邻里纠纷、家庭矛盾,这些事情看似不起眼,却很容易引发大问题。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呢?”一个戴眼镜的女干警问道,她看起来文静秀气,应该是学法律出身的。

    “这个问题问得很好。”雷杰赞许地点点头,“基层工作,大部分都是这些‘小事’,但这些‘小事’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,关系到辖区的稳定。处理这些事情,关键在于耐心和同理心。要学会倾听,了解双方的诉求,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,用老百姓能听懂的语言讲道理,而不是生硬地套用法律法规。有时候,一杯水、一句暖心的话,比什么都管用。”

    年轻干警们的问题五花八门,有的问技术侦查手段,有的问职业发展规划,还有的问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。雷杰都一一耐心解答,他的回答没有空洞的理论,都是结合自己的实战经验和工作感悟,通俗易懂,又发人深省。后排的几位中层干部也频频点头,显然对雷杰的回答很认可。

    就在气氛越来越热烈的时候,后排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民警举起了手。他看起来有些内向,举手的动作也有些犹豫,手指微微弯曲着,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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