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-《屠路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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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经历过沼泽。”
    “却是第一次来到宁平。”
    “一个被黑烟笼罩的地方。”
    “用着冠冕堂皇的借口,残害了300条人命的地方。”
    “因为我的错,让一位老人,违背良心,一份造假的环评报告,让他赎罪九年,临终仍不能安。”
    “可有人还在颠倒是非黑白。”
    “我们的车队,在发车前,来到这里。”
    “冬天过去了,春天在哪里?”
    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。
    “我叫卓文,28岁。”
    “我的外公叫王云山,2006年,他曾来过宁平。”
    “因为我的原因,他违背良心,写下一份让他九年难安的环评报告。”
    “他两周前过世,再也没有机会,跟受害者说一声对不起。”
    “今天我站出来。”
    他站了起来,拖着一条腿,上前两步,九十度鞠躬。
    “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。”
    “我们在赎罪,你们呢?”
    尾声,冬冬坐在一辆滑板车上,手推着地,向前滑去,笑容灿烂可爱。
    视频发出的第二天,宁河边,重新铺起一张红色横幅,村民们一个个排队签名,采访车进入宁平,环保部门开始调查,河昌警方也已与当地警方取得共识,联手追捕徐泾松等十多人团伙。
    德升集团大门前,近千村民示威游行,电视报纸连番报道,“三横箫”微博发布进展细节。
    宁河边的污水管道露了出来,污水处理厂弃之不用一事遭到曝光,植被受到污染,生长发育畸形,第四中学的学生集体签名,不想再在晚自修时闻到刺鼻的毒气,许多公益团体来到金口市和宁平镇的福利院看望受害儿童。
    ***
    小村落里。
    李大娘正在绣衣服,突然指着电视机喊:“老头子,老头子快过来!”
    “怎么了怎么了?”
    “老头子你快看新闻,上面那个是不是上回中枪的那个小伙子?哎——刚才闪过的那个是不是手指甲断了的小姑娘?”
    李医生贴着电视机:“哪里啊,哪儿啊?”
    “放过头了,哎呀,等会儿看看有没有重播!”
    ***
    银饰店里。
    店老板一边上网一边吃午饭,突然点开一张新闻图片,大笑两声,冲进来的彝族姑娘喊:“这两个人我认识啊,他们上次还在我这里买过一个戒指呢,我印象特别深,那个男的太小气了,不肯送那女孩380元的耳环,只舍得送38元的戒指,这女孩这样还肯跟他在一起,看来是真爱啊!”
    彝族姑娘一头雾水,银饰也不买了,赶紧跑了出去。
    ***
    小店门口。
    一对双胞胎小孩正坐在地上蹭电视看,突然,一个孩子指着电视机喊:“这是上次来家里的叔叔阿姨!”
    “啊?”
    “你不记得了?上次他们来我们家住过,开着一辆车,还拿走我们好多好多圆根!”
    小孩子立刻站起来:“我要叫姐姐来看,姐姐——姐姐——”
    ***
    广东一间酒楼。
    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拿着遥控飞机扯妈妈的手:“玩飞机,陪我玩飞机!”
    妈妈坐在办公室电脑前,心不在焉地哄他:“等会儿陪你。”
    “不嘛不嘛,玩飞机!哼,我找爸爸去!”
    “找爸爸干什么?”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。
    小孩扑到男人身上:“妈妈不理我,就知道看电影!”
    男人问:“看什么电影啊?”
    “不是电影。”坐在电脑前的阿雅,声音沙哑,眼睛微红,含着泪,嘴角带笑,“是看到一个老朋友了。”
    他还在,头发比过去长,穿得有点老气,皮肤黑了,眼角有皱纹,瘸了一条腿。
    但笑容依旧,声音如初,他还在,一切就好。
    ***
    徐德被带走调查那天,蒋逊正要给队友们送行,到了厂区门口,队友让蒋逊跟贺川回去。
    贺川特意买了几条烟,一人两包扔给他们,说:“这次没好好招待,下次再来,多住两天,住市里,吃住我全包!”
    “行啊,土豪啊!jessie,你能耐啊,一找就找了个土豪!”
    蒋逊笑着:“他啊,暴发户二代!”
    厂里出来一行人,贺川说:“徐德。”
    中间穿着西装的男人五十多岁,蒋逊第一次见,他就是徐德,中等身材,长相端正,像是一个普通男人,谁想得到,他一手创办德升集团,颠倒是非黑白,谋取数之不尽的黑心钱。
    徐德似有所感,突然抬起头,朝这边看了过来,视线一下子钉在贺川脸上,恶狠狠地,像要将他千刀万剐,到最后,他也只是冷笑一声,跟身边的人说:“有的人,活不了几年了,看谁笑到最后!”
    贺川一笑,冲他扬了下下巴:“你别死在里面,千万活着出来!对了,还有你儿子,这么多天没个消息,是不是死了?”
    徐德坐进车里,跟随调查人员离开。
    ***
    三天后,大家陆续离开。
    卓文先走,他要回巴泽乡,还有一批茶桶等着他交货,走前他在视频网页里看到一条留言,跟蒋逊说:“阿雅问我们好。”
    “阿雅?”
    “嗯,她说上回让你跑了,下回别让她遇见,她要跟你开沙漠。”卓文问,“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蒋逊一笑:“不告诉你!”
    张妍溪和高安随后离开,那天下小雨,高安替张妍溪撑着伞,张妍溪走出门了,突然又折返回来,跟站在门边送他们的两人说:“贺川,我跟蒋逊单独说两句。”
    贺川没什么意见的进屋了。
    蒋逊等着她。张妍溪说:“你要是没有出现,也许再过两年,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是我了。”
    她笑了笑:“其实现在想想,我也没有多爱他,可能是他当年把我救出来,有种英雄情结在里面,这样也挺好……结婚了记得给我请帖。”
    蒋逊笑笑,没有应,她朝等在雨中的高安瞟了眼,说:“你要是哪天结婚了,我一定包个大红包!”
    张妍溪不解,时间不早了,她跟蒋逊挥了挥手,就跟着高安他们的车离开了。
    最后一个走的,是王潇。
    王潇要返回江苏,依依不舍,阿崇挣扎了十分钟,决定亲自送她回江苏。
    全都走了,只剩下蒋逊跟贺川两人,晚上他们打算去下馆子,蒋逊开摩托载他,问:“想吃什么?”
    贺川在后面说:“你想吃什么?”
    “镇上有什么好饭店啊?”
    “有个老鸭煲不错,你往前开,第二个路口左转。”
    蒋逊听他的,加快了速度,突然觉得不对,她看了眼后视镜,一辆轿车正以加速度朝他们冲来,蒋逊往边上闪,那车也跟着闪到一边,近了,蒋逊加大油门,喊:“后面的车怎么回事!”
    贺川正望着后面,车速太快,他定了一会儿才看清那辆越来越近的车里坐着的人,喊:“是徐泾松!”
    “他疯了吗?”
    蒋逊再加大油门,没地方躲,她转到哪里,后面的车也跟着转,她更不能停车,也不可能掉头,突然,那车逼近了,车身已经贴了过来,车窗里举起了一把手枪。
    两人同时喊对方。
    “贺川!”
    “蒋逊!”
    “嘭”一声,摩托车身迅速倾泻,轮胎剧烈的摩擦着地面,两个人几乎贴地,眨眼就摔下了车,那摩托车还在“轰轰”地响,向前面滚去,卡住了轿车底盘。
    轿车停下了,一把枪伸了出来,闪电一般,蒋逊迅速扑到了贺川身上,同一时间,贺川一个用力,翻身将她按倒。
    “嘭嘭——”
    “杀人啦,救命!杀人啦!”
    路人统统躲开了,大声求救,徐泾松开完枪,立刻冲回车里,车子眨眼消失在了街头。
    蒋逊躺在那人身下,缓缓睁开眼,那人倒在她身上,一动也不动。
    蒋逊推推他,轻声道:“贺川……”
    她声音发颤:“贺川……”
    他一动不动。
    蒋逊双眼模糊,眼泪不自觉滑落,不敢起身,不敢把他翻过来,他以保护性的姿势伏在她身上,她甚至看不见他的脸。
    “贺川……你说话,贺川……”她喊,“救护车,快叫救护车!”
    有人在她额角亲了一下。
    蒋逊一怔。
    “第一次见你哭……”他舔走她的眼泪,低声说,“傻姑娘。”
    蒋逊问:“你玩儿我?”
    “没。”贺川说,“腰上中了一枪,好像。”
    救护车来了,很快把人送去医院。
    开了三枪,两枪落空,一枪打在腰侧,没伤到要害,贺川需要住院治疗。阿崇在电话那头听说了,直说贺川狗屎运,这样都死不了。
    蒋逊冷声:“你死他还在开枝散叶呢!”
    阿崇一愣:“妹妹,你不能这么诅咒我啊,太狠了!”
    蒋逊直接撂了电话。
    贺川看着她笑:“这么大脾气?”
    蒋逊说:“我哪有脾气?”
    阿崇父亲进来了,笑着:“还没走呢?正好,待会儿你陪阿川做个体检。”
    蒋逊问:“他一般多久体检一次?”
    “当初跟他说好每个月来一趟,他不肯,结果大半年也不来一次,这回你看着他。”
    蒋逊说:“行!”
    阿崇父亲出去了,蒋逊躺到床上,说:“睡会儿,待会带你体检。”
    贺川摸她:“一起睡?”
    蒋逊打掉他的手:“你腰上中子弹,别瞎动,小心不行。”
    贺川说:“出院干死你!”
    蒋逊轻哼:“出院再说吧!”
    贺川闭上眼睡觉,眼皮一动不动。
    过了会儿,蒋逊轻声:“贺川?”
    他不动。
    蒋逊摸着他的头,上面那条刀疤还是那样明显,颜色永远不退,他的短寸头也没长多长,遮不住。
    蒋逊又叫了声:“贺川?”
    他还是不动。
    蒋逊推他:“贺川!”
    “怎么?”贺川睁开眼。
    蒋逊伏下头,吻上他嘴唇,说:“出院了我干你吧,省的你体力不支!”
    ***
    贺川出院了,却没法让她履行诺言。蒋逊赶回明霞镇,办理酒店过户手续去了。
    贺川公司的事情耽搁太久,业务废了一堆,他看了看自己账户里的钱,够他用一辈子的,他索性把公司转让出去,转让费事,他处处都只能亲力亲为,等把手头上的事情全都处理完,已经快六月。
    他给蒋逊打了一通电话。
    彼时蒋逊正站在丽人饭店的花园里,手遮着灿烂的阳光,那边问她:“酒店过户了?”
    蒋逊说:“过了,有买家已经看中,要买了。”
    “多少钱?”
    蒋逊说:“三千万左右。”
    “嗬,富婆!”
    蒋逊道:“对了,我前几天碰见了我婶婶。”
    “哪个婶婶?”
    “孙怀敏她妈。”
    “徐泾松不是进监狱了吗,怎么?”
    蒋逊说:“德升集团停牌整顿,资产还摆在那里,孙怀敏还想嫁进徐家,孩子一直没打,前几天去做了b超。”
    贺川似有所感:“结果?”
    “……胎儿畸形。”
    一时沉默,谁都不说话。
    半晌,贺川转移话题:“我公司卖了。”
    “怎么卖了?”
    “耽搁太久,没法做生意。”
    蒋逊问:“那接下去什么打算?”
    贺川说:“你不是有三千万么?”
    蒋逊笑着:“你打这主意啊?”
    贺川问:“你有什么打算?”
    蒋逊想了想,看着大树底下,说:“我以前挣钱,是为了给我妈治病,还卓文的债,后来挣钱,是想攒嫁妆,把自己嫁出去,这是我活着的目标。”
    她就一个人在这世上,除了数钱,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有意思的事。
    “现在呢?”贺川问。
    蒋逊走到树底下,蹲了下去,看着盛开的像烈火一样的花,一圈杆子,只有这一朵提早进入花期。
    蒋逊轻声说:“老鸦蒜开花了,想看么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贺川说,“还记不记得医院里说过什么?”
    “什么?”
    贺川说:“我明天过来干死你!”
    蒋逊一笑:“谁干谁啊!”
    挂了电话,贺川看了看手上的登机牌,机场广播,要登机了,贺川穿着件宝蓝色的t恤、黑色休闲中裤,朝登机口走去。
    他想,他到底是把自己逗进去了。
    冬天过去了,春天已走完,入夏,明霞山风景如画,是个好去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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